累计签到:298 天 连续签到:1 天 [LV.8]小天使
|
历史的谜团
导言
这是一个尚属空白的学术题目,介于文史之间,有些跨学科研究的意味,在老舍研究上,也无疑具有拓展研究路径的意义和价值。同时,“老舍之死”在某种程度上,缩影着20世纪中国很多知识分子文学创作与生命选择的悲剧宿命。
1966年8月的一天,人们在北京的太平湖发现了一个老者的尸体。他被静静地打捞上来,并在当天火化,然而他的名字却没有随同那疲惫瘦弱的身体一起消失。相反,许多年以后,每逢这位老人的诞辰纪念日或忌日,人们都要将不朽的光环献给他。他的谜一样的“非正常死亡”,早已在不经意间成为历史传说的一部分。为什么这个曾用笔创造了无数鲜活生命,又给无数生命带来愉快的老人会孤独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被称之为“文革”的这一中华民族的灾难事件,几乎在我有准确的记忆之前便宣告结束了,它对我来说已不是生活中的客观现实。但事实上,我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依然生活在历史的阴影中。那些长辈们——成长时期为我传授知识和智慧的师长;现代社会生存还必须仰仗的主要支柱——不可能不在精神上深受影响。尽管人们说时间可以洗刷一切,甚至耻辱,但30年、40年,对一种文明和文明的中断来说,还是太短暂了。
当我为自身的生存方式产生困惑时,不可避免地将目光转向那些长辈们,转向30多年前,甚至更加遥远的历史。英国作家奥威尔在他的政治寓言小说《一九八四年》中借人物之口说:“谁能控制过去,谁就能控制未来;谁能控制现在,谁就能控制过去”。1
我的处境本身就是对历史的疑问,并导致了对现在的迷惑。其实,正是这种“功利萌”的好奇心促使我开始了“老舍之死”的采访和研究。并渐渐领悟到如海德格尔所说的,倘若不能对死的意义有所领悟,则终难把握生的价值。这也刚好成全我,对老舍生命价值的理解,是以对他死的认识为前提的。2
1966年以前的老舍,至少表面上还算得上是生活和创作上的双重强者。尽管他的生活有不如意,作品也有瑕疵,但这些并不能撼动他的“楷模”形象。可是倏忽间,这个人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骨灰都没有留下。迷雾一样的历史仿佛裂开了一道缝,把他永远沉入了黑暗,留下的只是版本不一的各种猜度。恰如奥威尔在《一九八四》中所说:“一切都消失在雾霭之中了。过去被抹去了,而抹去本身又被忘掉了,谎言遂变成了真理。”3
锐敏而犀利的奥威尔在小说中讽喻说:“凡是与当前需要不符合的任何新闻或任何观点,都被禁止保留在记录上。全部历史就像一张根据需要不断刮萌净重写的羊皮纸。”4也许正因为此,我们只能知道老舍在死前经受了突然的暴力和侮辱。紧接着,便在太平湖发现了尸体。这位自称“写家”和“文牛”的人,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人知道这位曾在小说中多次为善良人物安排投水自杀结局的老人,在死前经历了心灵和萌体双重的怎样巨大的苦痛。与“文革”中许多类似事件一样,这个悲剧也成了独角戏,除了受害人之外,只剩下隐藏在帷幕后边的“无物之阵”,今天人们通称其为“历史”。
依照人类文明的规律,任何暴力行为都要受到审判,哪怕最后被推上被告席的是一个所有法官都心知肚明的替罪羊。但“文革”没有,至少“老舍之死”没有,没有法官,没有起诉人,没有被告,没有旁听者。
历史有绝对真实的吗?我不敢枉自置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