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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9]大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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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璐是早些年我们家楼下烧茶那家的女儿，自幼便因为机灵“驰名”整个小区内外。璐璐外貌不算出众，但嘴跟脑袋都甚是灵光，常常被老妈当成“别人家的孩子”在我耳边叨叨。我虽偶尔厌烦但也不得不承认璐璐很多方面确实比我强：跳得一曲好舞蹈，年纪轻轻就烧得一手好菜，那讲得天花乱坠、一张口便如绵延江水般滔滔不觉的口才，甚是让一度嘴笨的我羡慕到死。璐璐在我去她家玩时给我一本正经地跳过她最爱的孔雀舞，我清晰地记得她的裙摆在旋转的时候飘飞起来的样子和她脸上幸福的表情，仿佛看得人都陶醉在了久违的暖春里，画卷一般的美好。
然而这样机灵的璐璐，却喜欢苏影言。
关于苏影言，我见过他几次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传闻：本是和我一届的学生，但是初三就因为打架斗殴被劝退了；退学后苏影言几次离家出走，半夜泡网吧打游戏被他爸找的人绑回家；回家后苏影言还不安分，动不动就把新的女朋友带回家过夜。苏影言本人长得蛮高，留着光头，从来不带表情的脸上嵌着一对充满着戾气的眼睛，使人不敢直视。然而这样的苏影言，却被璐璐看成王子。
我问过璐璐你为什么喜欢他，一向吵闹的璐璐会突然在此时安静下来，笑一笑，不说话。
我以为璐璐只是尚且年少情窦初开所以对那样一个充满了英雄主义的少年怀着无比的崇拜和好感，但有那么一次，我和璐璐去轧马路，对面正好走过来搂着女友脖子的苏影言，有说有笑的璐璐突然安静下来僵住不走了，牵着我的手也开始发抖，眸中泛起了泪光。而苏影言一直到我们面前才看见璐璐，居然和她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我实在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认识的，但那一刻僵住的璐璐突然又活了起来笑着回应，仿佛一个从未下过雨的晴天。我不想跟苏影言有什么交集，就一直看着璐璐没有抬头。那一天我跟璐璐逛了一天，以往疯狂的璐璐常常跟我说着话就开始走神，我知道因为什么，在璐璐走神的时候就拿起个东西招呼她看。然后璐璐一副猛然间醒过来的样子看看周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然后阴阳怪气地说，玻璃碗你的眼光还是这么怪。
璐璐说她几经周折找到了苏影言的社交账号，有几次鼓起勇气给苏影言发过去说在吗，苏影言除了一次之外从来没回过。我问回的那一次他说了什么，璐璐突然一脸幸福地说，他回了两个字，不在。然后我用一种懵圈的表情看着璐璐问她哪里值得开心了，璐璐说，他终于回我了。
高一的暑假璐璐成功地应聘了苏影言最喜欢去的那家酒吧的调酒师。轻松地被录取是因为酒吧老板认为璐璐是难得的无师自通的高手。后来我问璐璐你啥时候学会的调酒啊，我怎么不知知道，璐璐跟我说，她之所以能够学得那么快，大概都是怀揣着一种终于能调酒给苏影言喝的幸福憧憬。为了知道苏影言的口味，璐璐多方打听，认真地读遍了苏影言所有社交账号中有史以来的动态，自己先将所有的酒尝了个遍，尽管此前璐璐对酒几乎毫无研究。就这样，璐璐真的调出了苏影言喜欢的味道并且每次苏影言来喝酒的时候几乎都要指定璐璐调。
对于璐璐如此的做法，我有些上火，因为实在不明白这样石沉大海的付出有什么意义。有一次，当璐璐兴高采烈地向我诉说苏影言是如何爱她调的酒时，我决定让她好好清醒清醒。然后我冷冷地看了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低低地说，露水珠，他有女朋友啊。
璐璐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瞬间从脸上消失，而后她带着些略带落寞的笑，说，玻璃碗，我跟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
我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她，不懂她什么意思。她温柔地向我笑笑，好像读懂了我的意思：玻璃碗，你还小，不懂。然后我就白了她一眼，你就比我大六个月好吗？！然后璐璐说，玻璃碗，你没有好好爱过。然后我说，我才不要爱，我以后随便找个人嫁了就行了，看着你的智商，我都快吓死了。然后璐璐用手指一刮我的鼻子笑起来，说，玻璃碗，这话可别让别人听见，不然早晚会因为某个人让自己变得可笑哦。
我冲着璐璐翻白眼。
此后的每个假期，璐璐都会到酒吧里面打工。璐璐说苏影言跟她说他喜欢摄影也喜欢轮滑；苏影言喝多了之后眼神会变得温柔起来；苏影言最讨厌芒果，苏影言有个哥哥，苏影言巴拉巴拉巴拉。璐璐曾经软磨硬泡地想要让我看看酒吧是什么样子，而我连连冲她摆手：“别，姑奶奶，我到了那种地方估计连路都不会走了，你还是专心陪你的白马王子吧。”然后璐璐就撅起嘴看着我说我不爱她了。
一个晚上，璐璐照旧在酒吧调酒，苏影言来的时候已经喝得醉醺醺。璐璐急忙扶他坐下，苏影言吃力地趴在酒吧的柜台上语无伦次地说着他分手了，让璐璐为他调酒。璐璐不忍心看着他再喝就在酒里面加了水。几杯过去之后，璐璐推说不早了店要打烊了，我送你回去吧。苏影言听不清璐璐说的话，还在念叨着自己的事情。璐璐身材小，架不住苏影言，只好揽住他的腰将他踉跄地扶出酒吧，没想到外面却已经下起了大雨。璐璐没有带伞，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遮在苏影言的头上，在路边等了好久才拦下一辆出租车。苏影言家的地址璐璐早已烂熟于心，等璐璐拼了命将苏影言扶上二楼，怎么敲门却都没有人开。没办法，璐璐只好用肩膀顶住沉重的苏影言，在苏影言随身的包里面翻钥匙。看着翻到的一大把钥匙，璐璐一把把地试，最后终于将门打开。
在终于将苏影言扶到沙发上让他躺下之后，璐璐全身湿透。但她看看苏影言，还好只是裤子被淋湿了一截。璐璐找来毛巾帮苏影言擦了擦脸，擦得时候苏影言神志不清地喊着女友的名字。璐璐说她在那一刻突然有一种想要吻他的冲动，但最后她没有。我问璐璐你跟他真的没有可能吗，璐璐说，玻璃碗，你没有看见他说起他女朋友时眼睛里面的光。
璐璐把苏影言扶到床上让他躺好，帮他脱下外套，换了鞋，擦了手和脚，收拾好一切之后就离开了苏影言的家。半夜三更，已经没有车了，璐璐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淋着雨跑回了家，边跑边掉眼泪。
此后，璐璐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苏影言了，我说，他失恋了不好受，你要不要去陪陪他？璐璐说，我不去。
离别的夏季，高考过后，璐璐一纸志愿报去了广东。我知道了之后下了一跳，问她怎么跑那么远。璐璐说她要离苏影言远一点，或许这样她就可以不再想要陪在他身边了。我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我说璐璐我去找你逛街吧，璐璐说好。又是这样的一天，只不过璐璐完全没有了以往活蹦乱跳的样子，一直在低着头默默地走。走到一个窄窄的胡同口，我说璐璐你有什么事就说吧，璐璐看着我，突然泪如雨下。璐璐说这下真的很难再见到苏影言了，不过真的太好了，广东的学校录取了她这样她就不会轻易地想要回来了。
我看着她，心里升起复杂的感情。
看着璐璐百感交集的眼神，我没能问出口，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璐璐说玻璃碗你知道你说让我去陪陪苏影言的时候我为什么没去吗，我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璐璐说，我真的很想去陪着他，可是人在脆弱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催生鸡肋的感情，我要的，不是那样的爱情。
那一刻我立即就不气她了，我看到璐璐作为一个女孩子的骄傲，原来璐璐从来没有在苏影言面前卑微过，她的付出是对爱情本身的敬畏。
我蹲下来，用双臂抱住她的肩膀，对她说，哭吧。
然后璐璐在我的臂弯里放声大哭起来，直到哭得开始吐才停下来。
第二天，我破例用自己多年攒下来的零花钱去花店买了一大束玫瑰去了璐璐家，然后把玫瑰塞到璐璐手里，对她说，撕吧。
璐璐大吃一惊地看了我一会，说，玻璃碗，你真的忍心看着我撕你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东西？然后我白了她一眼，我又没买我最喜欢的花。
然后璐璐的眼泪就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然后我就坐在角落里看着璐璐把那一大束玫瑰撕得粉碎，一边撕一边喊苏影言你这个大混蛋，在我心里住了这么久连房租都不给我。
直到一大束玫瑰都被撕得粉碎之后，我站起身去拿扫把打算打扫。但璐璐挡住我的扫把，说，玻璃碗，不要扫，我想把这些玫瑰收起来。
然后我就看着璐璐用手把自己撕碎的玫瑰用手一点点捡起来，仔细地放进一个盒子里。我问她在干嘛，璐璐说，对于这些让她在最艰难的时候终于撑不下去而哭出来的玫瑰，她会始终充满感激。
我知道，璐璐为了苏影言而这样歇斯底里地哭，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那个夏天，璐璐身兼数工，用攒下来的钱给苏影言买了一部相机，塞给苏影言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后来苏影言在社交账号上问她在干嘛，她没有回。
璐璐去上学的前一天我叫她出来轧马路。璐璐依然打不起精神，然后我挂上笑扬高声调看着前方说，我陪你一起等哦。璐璐说等什么？我说，等那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璐璐笑了说，陪我等，你要等到天荒地老啊。我冲她笑笑没有回答，接着说自己的话：不过啊，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要是有哪一天，我一直等一直等怎么都等不到，然后年纪大了，一个人累了，撑不下去了，你可要来骂我：我们当初可说好的啊。然后璐璐含着眼泪对我说，哟，玻璃碗，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这才像个人样嘛！
然后我将头别到另一边，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那些年，我们都爱得如此孤单。
我说，露水珠你干嘛不回苏影言的消息。璐璐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垂下眼皮，淡淡地说，你在怕什么呢。璐璐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地说，玻璃碗，真是瞒不过你啊，可能，可能是在怕他亲口说一句根本不可能吧。
我伸出手拍了拍璐璐的头说，你可以不必每次都那么勇敢。这次，不骂你。
就算是璐璐这样骄傲的女生，在苏影言面前也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卑微。但我知道，璐璐从来没有对爱情低过头，尽管她付出了那么多又忍耐了那么多。其实我根本就没资格说她，我从来没有勇敢过也不懂爱情是什么。
那些年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是不知所措的孩子，只是一味地想要得到却不知道爱情本身是什么样子。而璐璐，在这些孩子中有着难得的成熟。璐璐走后我发消息问露水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璐璐说玻璃碗你就羡慕死我吧，这里没有冬天，你那么怕冷，要是当初来这里了就不用穿着两层羽绒服了。然后她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中璐璐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放肆地笑着，身后是大朵大朵的向日葵。
我看着最爱的向日葵，敲过去一行字，看样子悲伤雨过天晴了啊。许久之后才收到璐璐的回信：就是没有苏影言。然后我回：看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璐璐说玻璃碗你真的这么觉得？然后我回，放不放下难道是你说了算么，干嘛逼自己做那些根本做不到的事，还好你从来不会情感自虐。然后璐璐说，玻璃碗！现在是你在说话么！我白着眼发过去一句，好吧，我以后不会再跟自己拧巴了。
或许这就是爱情，无能为力又悲喜相依。璐璐从未后悔过在最青涩的年纪把感情给了那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一如我也从未后悔爱上那个一直看着别的女孩的人，尽管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我的可能。
尽管我努力地想要像璐璐一样勇敢，但我内心过于脆弱以至于始终无法做到。于是我只好对他无数次明里暗里的拒绝装作视而不见，避开看见他和喜欢的人一起走以避开内心在挨刀般的疼，尽量不去交流不去接触生怕自己的眼泪一不小心就失控。这些逃避让我熬过了那些内心极度撕扯的日子，但却让我始终无法停止内心的撕扯。我由衷地佩服璐璐的勇敢并且知道，这种面对伤痛毫不退缩的并且依然如此真实的勇气将使璐璐终有一天可以笑着说出当初的她爱苏影言的时候也曾经有过难以承受的伤心。青春就是足够真实，不痛，又怎么叫青春。比起璐璐我依然不是个足够坚强的孩子，但我想我终于明白璐璐也有脆弱的时候，那天她不回苏影言的消息是因为害怕，太害怕了，害怕下一秒就必须学会祭奠自己还未开始就走向死亡的爱情。
可是，该来的，还是要来。
或许，爱情，就是这个样子。但既然我和璐璐相约要等，就要一直勇敢地等下去，不向孤独低头，不向疼痛屈服，只求在等待的时光中心如止水，学会相信对的人总有一天会来，在此之前我们只需如莲花般好好盛开，哪怕青春不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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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3 10:2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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